小区装修，建筑垃圾清运费乱象由来已久。

  杨浦金隅外滩东岸小区多位业主反映，清运装修建筑垃圾时，被同一位师傅，以20元一袋的价格，强行预收了2000元。

  业主李女士告诉记者：“他说是20块钱一袋，然后一共是100袋，我说我就改电位，我不需要100袋垃圾啊。”而业主张先生则称：“他一口咬定说我可能会超过一百袋啊，又用极力用各种说辞来劝我，2000块一口价交给他。”

  交了钱，业主还得自己想办法 把建筑垃圾从家里运到小区堆放点。业主杨先生称，对方原来说是上门服务，但是其实并没有。

  这份告示中，列出了该小区的两种清运收费标准：其一为按房屋面积每平方50元；其二为按每袋收费20元，落款为上海舜资建筑工程有限公司。

  建筑垃圾清运需要专门资质，通过绿容局推出的“装修垃圾预约清运”小程序，输入小区名，即可查到各街镇指定的白名单企业和服务价格。但记者查询后发现，这家舜资公司并不在属地白名单企业之列。

  一位来自上海舜资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夏师傅自称：“说白了，我们这个就是从小区里面做短驳，短驳不需要有资质的，所有的装修垃圾我们是联系大桥环卫里面负责过来清运的。”

  夏师傅承认，他的短驳只是把建筑垃圾从小区内的堆放点，运到小区南门外的清运点，再联系有资质的企业来运走，收取每袋20元。

  但记者在联系上白名单企业后，对方表示清运收费折合每袋6块钱。“6吨平车平盖，收费标准统一的，一车450元。”

  闵行柏悦前湾小区业主反映，收费不仅高得离谱，开价还一天一变。“国庆前5500元一口价，国庆后8000元一口价，第二天又变成前期户型改造8000元一口价，后期按照15元一袋收。”

  明明所在街道有白名单企业和公示价格，但建筑垃圾清运收费标准，因为神秘中间人的存在，成了一个“谜”，成了“中间人”的致富宝藏。

  这些神秘中间人到底是谁？又是怎么进入到小区内的？

小区建筑垃圾清运的神秘“中间人”

  在闵行柏悦前湾小区，被贴上公示栏的建筑垃圾清运短驳公司，到底是由谁指定的？记者先向物业公司进行求证，而得到的回复是：

  这两个师傅不是我们合作方，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淞旭把他们联系过来，我们不收钱的。

  物业声称，短驳负责人与他们无关，记者立刻向被指认的白名单公司淞旭环卫进行确认。

  然而，淞旭环卫负责人对此矢口否认：

  怎么可能是我们淞旭这边指定的，以后要说这种话我要找物业麻烦的，我们淞旭没有指定任何人，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收我们一车900元的钱。

  而短驳业务负责人也表示，受到的确实是物业的委托。

  上海闵锭市政拆除有限公司朱某：我们做这个生意，正好接触上以后他们物业的增值项目部，说你帮我们垃圾清掉，你自己和业主谈，但是你要给我们物业一个合适的价格公示出来。

  记者将情况反映给了属地闵行区华漕镇，负责人表示，该小区此前就有对“建筑垃圾清运费”的投诉，现在将外运、短驳分段计价公示已经是前期整改的结果。小区里的所谓“短驳”服务企业，就是由物业自行选择的。

  诸家豪丨闵行区华漕镇社工作办(房管工作)

  短驳这家公司是物业公司自己请的，在小区里是提供短驳服务，属于物业公司自行选择的，我们要求物业公司是非强制的、业主自行选择的，这种一口价的收费方式和我们相关的行业监管和行业要求是不相符的。

  不难发现，由谁承担小区内建筑垃圾短驳业务，小区物业具有绝对的“话语权”，而在对全市多个小区的调查中，各方也反复应证了这一点。

  汪先生丨上海钥清环保工程有限公司(白名单企业)

  这两天派出所也打我电话，他们就是冒充我们钥清的，我们清运费就是十块钱一袋，短驳你们自行处理。

  李蒙蒙丨杨浦区金隅外滩东岸小区物业经理

  我们找了很多人，都不愿意做，那后面我们就找到了这一家，他可以做短驳的，我们也只是想到业主会有这个需求。

  浦东白桦路某小区物业负责人：

  建筑垃圾是10块钱一袋，收35块一袋是因为我们把毛垃圾和建筑垃圾初步估算到建筑垃圾一袋了。

  对此，浦东玖海云天小区清运“中间人”声称：“不是我们贵，我们还要出人工、要搬、要运，跟物业签了合同，够一车了就给正规公司打电话，让正规公司来拉。”

  新闻报道播出后，不少网友也反馈了类似遭遇，并直言，加价的中间人就是物业找来的。

  多处属地政府也在接到线索后，核实确认“中间人”为小区物业所委托的第三方，存在价格混乱、收费过高等问题，并要求退还多收的费用。

  季女士丨杨浦区大桥街道城建中心

  其实当中有信息差的问题，业主可能也会觉得，这家公司是物业这边推荐了，那肯定会找到物业。

  南汇新城镇城建部门工作人员：

  我们跟物业公司进行了约谈，让他前期每袋收的3元的差价要退还给业主。

  根据上海现有的小区建筑垃圾处置相关规定，有多个文件中仅针对“外运”环节，有相对明确的监管指导和价格标准，“短驳”环节则处真空地带。

  邰俊丨徐汇区人大代表、上海环境集团总工程师

  前端从家里到交接点的过程当中，其实就存在一个距离，就会有短驳费用的产生，但这一块可能比较缺乏相应的标准、监管要求、或者是相关的管理规定。

  小区内短驳环节，建筑垃圾清运收费乱象频出，那么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如果不通过物业，业主是否可以直接联系属地白名单外运企业，对方是否能够进入小区来做清运呢？

建筑垃圾清运官方小程序"失灵"

  事实上，上海市绿容局和房管局在2021年就联合发布文件，提出要建立信息平台，方便业主和使用人预约清运。去年5月，“上海市装修垃圾预约清运小程序”就上线了，那么，业主能通过这个官方小程序，顺利联系到白名单企业进入小区清运吗？

  在“上海市装修垃圾清运小程序”上，输入小区名称，就能找到属地的白名单企业。记者尝试输入 金隅外滩东岸小区，显示共有13家清运公司可选，随机选择其中一家，提交预约后，记者很快收到了回电。“不好意思 你是那个私人住宅对吧，麻烦你取消一下，我们不能做，我们没有这个资质。”记者又联系了其他几家“白名单”企业，也得到了类似回复。“我们只能做在建工地写字楼，关于居民的我们做不了，只能是环发（白名单企业）。”“我们好像居民不能做的，我们只能做非居的呀。”

  这几家公司都表示，建筑垃圾清运资质，还被分为了居民区和非居民区，以杨浦为例，可查询到的13家白名单企业，能做居民区清运的，仅有一家，杨浦区环境发展有限公司。

  于是，记者再次在小程序下单，预约环发公司来做清运，很快收到了短信回复，告知记者还是要联系物业，由物业去属地买建筑垃圾清运票后，公司才会进小区做清运。“是物业去买，如果是无物业的话，就是居委会了。居民自己是不可以的，我们不接单。”杨浦区环境发展有限公司工作人员这样说。

  而其他区的操作也基本类似。“作为居民就只能通过物业来联系清运企业。”闵行区华漕镇城建中心副主任沈叡回复。

  不少网友也留言反映，通过官方小程序成功预约到了清运，却被白名单公司要求取消订单。有白名单公司直截了当告知记者，对他们来说，对接物业，最方便。淞旭环卫（白名单企业）的一位刘先生称：“小区里面业主太多，我们没有办法一户一户去对接，这样太繁琐了，再者，有的业主就半车的话，我们没法收费。”而上海钥清环保（白名单企业）的一位汪先生则称：“居民直接找我们清运说实话比较麻烦，我们总归和小区物业联系的，你们这个垃圾拿下来放在哪里也要经过物业的。”

  去年上线的官方预约小程序，虽然理论上能让居民省去中间环节，直接对接价格公开的白名单企业，但在实际使用中，却还是失了灵。兜兜转转，居民需要做清运还是绕不开物业，否则，自家的装修垃圾，甚至会不被允许投放进小区建筑垃圾集中堆放点。“我要先交掉这个钱，我的工人才可以去扔建筑垃圾，不然他不给我去扔建筑垃圾的。”一位业主说道。

  对此，正规清运公司工作人员称：“每个小区都有建筑垃圾专门的堆放点，放在那里之后我们可以来清运的，但是最好是跟物业协商一下，不然我怕到时候跟物业搞得有些僵。”

  就这样，物业和“中间人”在不少小区内形成了事实垄断，清运价格自然就“随心所欲”了。居民对此也表示不满：“没有选择，不给你其他选择， 只能给他垄断掉了。”“他也不管你实际是什么情况，就给你直接咬死是这口价。”

  小区装修垃圾清运，从业主家到最终卸点，被明显分为“短驳+外运”两段，管理上还分属属地、房管、绿容不同部门，存在明显“脱节”，使得收费混乱逐渐成了普遍现象。

  对此，中共上海市委党校副教授叶岚认为：“部门之间还需要在未来进一步加强明确在‘最后一百米’、‘最后一公里’的装修建筑垃圾的相关主体的责任，比如说进一步地来规范和约束物业对于装修建筑垃圾的收运主体、价格的双公示的制度。”上海市律师协会物业管理业务研究委员会主任宋安成也提出：“从最早的政府指导价到协会发布一个指导标准，最终都没有提到短驳的事情，短驳的费用参考区间、时间、堆放的地点、形式，我觉得都应该明确，否则它很容易物业公司来刁难业主也好，或者给业主设置一些障碍。”

  开发小程序的初衷，本是为了方便大家以公开透明的价格便捷找到正规的建筑垃圾清运服务。但到实际落地时，却因种种原因，使得从居民家到小区门口这几百米，成了正规服务不能覆盖的盲区，由此产生了中间人坐地起价，老百姓沦为挨宰羔羊等乱象，也就不足为奇了。正规服务到底什么时候能覆盖从家门口到小区门口的“一公里”，这个问题真就没有办法解决吗？公众需要答案。